霍炏

先学写好故事,再学写个好故事

金兰谱

2.4w+,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,权当进来看个热闹

 

*主何尚何,堂良堂,无差,带一点龄龙就不打tag了

*干啥啥不行,私设一大堆

*和“传统”设定有出入

*我不懂相声,更不懂其他的

*勿信,勿上升

 

 

何九华的眼前一片浑浊,他努力晃了晃痛得不行的脑袋,模糊地感觉面前坐着的几个穿大褂的人,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……

 

“刚何兄说什么来着?洋人管这蕉果叫什么来着?”

“诶!要不说你(喝)大了,刚何兄说了,壁安安安” 

 

 

 

【1】

盛城西街的人们都听说,最近从京城来了一位何九爷,听说还是哪位都督的内亲,来关外来瞧瞧的,有一身相面看卦、识术修道的能耐,又在京城惯和洋人打交道,通识又精明,当街走着就认出了素未谋面的便服督长,不出一炷香的功夫二人就称兄道弟起来。

 

而且这位办事那叫一个雷厉风行,上巳(三月三)次日才到盛城,初五的时候连店面都盘好了,说是和乡绅子弟宾主皆欢之时,听过地貌人情。之后大呼都内气势极盛,必有名仕高人藏卧在此,便打算在此地居住个三年五载,好向高人求学。后来又聊到寻个营生,当即选了一块风水宝地,打算开个帮人问问凶吉化灾祸的馆子,也能多多了解本地的高人遗闻。

 

 

 

 

【2】

何健回到宅子的时候,天已经全黑了,那些乡绅子弟,平日不学无术惯了,自己随便几个小把戏,杜撰点奇闻他们就惊讶的不行,边喝酒边听得上了头,拖着他不让走。关外又民风豪爽,喝酒少说都要一人一坛,一开始何健还真跟着喝,后来只得趁他们不注意施术把酒引去他处,可这一来二去的,也早被酒气训得晕头涨脑,但他还强迫自己保持清醒,只因还有正事要做。虽然也没真的指着这馆子有什么赚头,可做就要做的像样,昨日托刘三少弄得黄纸和其他一些东西今儿送到了,他得看看。

只得摇了摇头抹了把脸,强打精神开始清点……

 

 

 

 

一阵轻轻的“簌簌”声把何健吵醒了,他睁眼一看,自己竟在馆内睡着了。觉莫着应该已经过了子时,算算日子,自己到这已经第四日了。

正想着呢,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——虽然说老房子有点老鼠正常,但仔细想想,哪有老鼠敢偷到他的头上,况且他这馆子里没别的,全是那篆符弄术之物,莫不是什么妖祟来偷宝贝。

何健眯起眼睛,又感识了一会儿,突然,嗖的一下把手里的扳指丢了出去,接着就听一阵骚动乱撞,等渐渐声音小了,他才笑眯眯的走到近处。果然,那扳指变大了一圈,中间牢牢卡住一只田鼠,他定睛一看,那田鼠如他所料的,叼着一打他刚画好的纸符。

 

何健立刻眼神一暗,“小东西,偷到爷爷头上来了。”说罢,那扳指又小了一圈,田鼠发出“吱”的一声,吃痛的紧。何健正好趁田鼠张嘴,把那几张纸符拿过看看,竟都是些定魂安神的符咒。

他习惯性的舔了一下自己后牙,一边翻弄那些纸符,一边跟那田鼠说话“呦!看来不是想拿爷爷我的符去干见不得人的事啊,说吧,拿着干什么啊?十几张,数量还不少啊。”

田鼠继续发出“吱吱”的叫声,只是扳指似乎不再继续变小,所以声音也不似那般撕心裂肺。“说人话,我知道你能化形了,都知道偷符,别掖着藏着。”

“救,救命……”那田鼠开口,声音却不似叫声般尖锐,反而还有点老举子的味道。

“救谁?”

“姨娘一家,着了人家道,都没了魂识,我想帮他们招回来,要不然日子长了就……”

那田鼠没说下去,何健转着眼珠想了想

“不对啊,我可听说本地人人尊出马,奉五仙,都敢动到你们灰家头上了?这不能吧?和别的仙家结了仇?”

可那田鼠却闭口不再谈了,连吱吱叫声也不发,就跟何健这耗着。

 

见那田鼠倔强的很,何健又磨了一下后牙“行,不想说就算了,既然不是害人,那我倒是可以给你。”只见那田鼠听他这么说,猛得抬起头。

何健便在心里冷笑一声,蹲下来看这只田鼠。刚没仔细瞧,这田鼠除了眼睛比常见的家鼠小上很多之外,耳朵竟比何健见过的所有鼠类都大了一些,仿佛还有点外翻,心想长得还挺有意思,然后开口说道

“你明知道我是什么人还冒这么大风险偷到我这,总要付出点代价。你若是拿回去救得了你族人性命呢,我是不是得捞点好处?不如……就拿你自己的性命赔给我。”

他看田鼠没反应,就接着说道“过些天我这馆子开业了,缺人,到时候化了型来我这帮衬。”说着还拿着黄纸在田鼠面前的地上拍了拍,故意给这田鼠看。

“做工就行?”田鼠想了想说道,何健就着还没醒透的酒气嘿嘿一笑,但笑容里全无半点善意,

 

“做工,只是平日里,倘若我饿了,你得给弄吃的,渴了,你得给弄茶。若落败没粮了……”何健的眼睛眯成一条缝,说话嘴巴一张一合的,末了舌头伸出来舔了一下上唇,给那田鼠看的吓得直哆嗦

“——你便做我的口粮。”

 

 

 

 

【3】

转眼到了开张吉日,半个城的权贵派人送礼,门口围观的百姓听着一声一声的通报好不议论,交好的几个亲自携礼庆贺,其中还不乏带了家中女眷来的,来看家里弟兄口中的“九爷”是否如传闻中潇洒。

空有这些人物造势,今日反倒没什么人真来问求,转眼已过了晌午,看热闹的人也散的差不多了。何健应付这些礼,已经好不烦劳,刚送走来寒暄的胡家五少和千金,想坐下喝口茶,又见有人登门。

还以为又是谁家派来送礼的,说了一句“谁家的啊?”何健就紧着端了茶杯,但对方半天不讲话,他擦了擦嘴抬头看来——只见那男子没提东西不说,穿的更是十分朴素,一身褪了色的长衫,微微低着头站在堂内。

“您是……”刚想寻问,那男人恰好抬头。

 

何健猛然觉得这人他本应该真真相识……可是又想不起在哪见过。

 

再定睛一瞧。豁,这小眼睛大耳朵,不就是……不就是哪天那只小田鼠么。

 

“呦,这不是那位灰家兄弟……您才来呀,这几天给我累得,就等着您呢。是不是我的符不好用才耽搁了?再给您画几个?”

何健皮笑肉不笑的挖苦着,对面的那人摇了摇头,“多谢救我族人。”说完行了一个大礼。

 

 

 

 

【4】

何健本没对田鼠兄弟报太大希望,想着也就是多个帮手。时间长了,却也觉得这“长工”算是捡了大便宜。这兄弟虽初略显怯生,但意外识文断字,讲话也颇有条理,是个好帮手,而且也是道中之人,何健外出的时候真有个生意也照顾得了。

这样样样都在行的好手,还乖顺的很,对方一直惧怕何健,可能觉得自己是来偿命的奴仆,遵古礼一直换何健“老爷”。何健顶不爱听这个,感觉被唤老了十岁。被问到姓名的时应“老爷怎么唤都可以”。

何健心里一想,自己命都给了,也该是取个名字。

 

这天正好撞见休憩时田鼠兄弟翻他随手放在馆内的藏本,灵光一现,开了扇慢悠悠的讲到“‘文而博兮乐且有余’以后就叫你 ‘文博’如何?”

田鼠兄弟似乎看的正在兴头,没注意到本家老爷过来,何健刚出声他还以为自己要被训斥,听了何健的话半天才反应过来“好,老爷给叫什么都应的。”

 

听到这称呼何健又是来气,只得摇头扇着扇子道“文博,在外你我称一句兄弟吧?免得那些人听了还以为我多大岁数呢。”

田鼠像是思虑了好一阵,才吞吞点头,叫了一声“哥”

何健喜笑颜开,应了一声“诶。”

 

 

【5】

馆子开了大半年,除了风水吉凶,还请了一位老郎中,兼着做药房生意。倒也不是何健想赚两分钱,只被本来应该去抓药却跑来这求符的人弄的烦了,凡有不适者,进门先过老先生那关,确定不是什么常见病症之后再转到内馆。当初和文博商量请郎中这事,何健还笑着说“我们一族到世间本应就该是开医馆的,这是传统。”

 

话到此处,便细说说这馆子的事。买卖做大了,需要的人手也多了,包药煎药的小学徒,招呼记录的小伙计,还有那账房师傅。这只是买卖,还有后堂住家里的丫鬟管事,老老少少男男女女的也十几号人。文博变成了掌柜的,馆宅内外事无巨细,他同意才能做,权当是本家的意思。何健到真应了那句“老爷”,当起了撒手东家,和那些“兄弟”喝酒回来时偶尔听听帐,补补高阶符咒,除了外郊一处宅子闹鬼,其他的根本不用他亲自解决,毕竟这块土地上,原本就有各地仙庇佑。

 

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那一句句“哥”叫的,渐渐地,他有时候觉得文博真是他的好兄弟一般,替他打理内务,听他发牢骚闲话那些草包,帮他处理各种他不屑管的琐事。他人生地不熟的,也就这一个知冷知热的人。虽然还是端着那副“主人”架子,但心里态度好很多,外边遇到什么新鲜事,回来跟人讲,有什么好吃的,也不忘多包一份给他。

 

 

 

 

那天何健回来的早,穿着一件顶顶好看的暗绣马褂,带着一顶礼帽。也不知道哪淘来一个小紫砂壶,在手里盘着把玩。当时小伙计们就咬耳朵说,不出三日,这套装扮肯定在盛城流行起来。就好像他前一阵参加一心向“洋”的马千金生辰宴时穿的那套格子西装,不出一日,盛城最好的几个裁缝都接到了几家名门的加急单子,连带着竟然做旗袍格子布料都被一抢而空。

 

何健进馆的时候看文博在和先生对账,先跟老郎中打过招呼,然后一边跟着看账一边把玩手里的小茶壶,等帐对的差不多了,他搭上文博的肩膀,另一只手递过去自己茶壶

“怎么样”

“……还不错”文博左右看了几次也看不出名堂,只得老老实实回答。

 

“你觉得不上眼?”何健摸了一把鼻尖,他晌午在刘会长家里看到这个,不知道为什么觉得特别讨喜眼熟,想不起来什么时候见过,难道在京城……但他又猛得看着这茶壶想起文博,难不成颜色是他哪件褂子的?见他当下盯着那壶出神,好似喜欢得紧,刘会长大手一挥就送给他了,他也乐乐呵呵给刘会长的新厂选了一个风水绝佳的址。

结果急匆匆地拿回来,文博并不感兴趣,顿时他兴致全无,翻了一个白眼,撒泼一般把壶丢在文博手里。

“去沏壶茶”

文博不似他般闲暇,接下来要和账房先生去后面提点的,伙计见状伸手去拿茶壶,准备替掌柜的泡茶。还没等何健的眼睛瞪起来,文博就对伙计说“我自己来,你去跟先生提东西吧,千万要点清。”说罢,就转身往后面走去。

 

没成想,茶呈上来时,何健火气还没消。

“这什么破玩意啊?给我喝这个?”

何健就看了一眼茶汤的颜色就拉下脸,手一挥脸扭一边,也不管馆堂内还有伙计和来抓药的街坊,文博大小也算是个掌柜的,脾气也好,街里街坊总来看个病抓个要,和他熟识,何健当街训他一点面子都不给留。但文博只不忶得看他一眼,接过茶壶回去重新泡了。

 

何健越想这不识货的东西越来越气,扇着扇子摇头小声念道。

 

“真是没有默契,都不知道爷爷喝什么。”

 

 

 

 

重上茶水时气消了一半,文博伺候好“老爷”,门口正好有人送文书来,他拿了径直走到何健面前。

 

“哥”

听这一声,外加文博顺眉顺眼的模样,何健最后剩那点气也没了

“何事?”

“王府那边有动静了。”

何健的茶差点撒一地。

 

 

 

 

【6】

何健自打开了风水馆的买卖就开始,就发现了文博出身灰家的优势——丁伙众多,住的地方也杂,虽然仙法和“胡黄白”三家比不了,但打探消息,寻人定穴的事他们最在行。这帮了他不少忙,找寻失物人口啊,探查事件来龙去脉之类的。逐渐对文博消除戒备之后,便将自己来此地的真实意图说与他,何健安排文博打听本地有什么有名的法器传说。这不,真让他问着了,西街不远处的王府里就有一个当地响当当的法器。

 

要说这王府,早年是一个亲王在老家的行宫。清老儿退了之后,不知道被那家都督的亲戚接管了,也当个行宫用,平日里也不见人。何健想求这法器,急也没用,只能等着盼着什么时候有人来,他好上前去交涉。

 

“寒衣左右有人回来,提前打点了人过来。”听文博说完,何健猛的一怔。

“寒衣,已经快寒衣了。”

“嗯”文博点点头

“今天什么日子,重阳过了多久了?”

“十四,重阳已经过了五日,你……”文博见他脸色不好,想问但又怕自己逾越了。

 

半晌,何健摇了摇头。

 

 

 

 

翌日,文博正在内馆替人解字,呼听外面吵闹,像是有人硬闯进来。他刚对客官表歉想出去看看,竟被来人堵在门内。

 

来者两名男子皆带头笠,看不清面容,之其中一人高大威武,比起常人高出许多。

那名稍矮的人进内馆后冲着文博说道“我们来找何九华。他不在,我们便等等。”说完又自顾自的出去了。

 

文博只得快速的替面前的客官解完字,送人走时候竟没看到刚才那两尊佛。反倒是何健急匆匆的进门,文博赶紧迎上去说“刚有人说来找人……是不是……”

何健没听他说完,就径直走向内馆,文博跟上去后吓了一跳——那两位已经坐在里面了。

 

明明他出来的时候里面是无人的,还特意寻过,馆内外处处也无这二人。他们是什么时候进去的呢?

 

 

【7】

“九华”

稍矮的那位对着何健开口道。

文博没怎么听过这个名字,他虽然知道何健被尊称一句“九爷”,本想来是家中排行,并无细问——何健不说的是他一概不问,他不想越界,他只是来偿命的。

 

那位喊过之后转向文博的方向,文博明白这是觉得他碍事的意思,赶紧转身往外走。

“你留下。”何健喊他,

“不碍事”这是对面前的人说的。

 

 

 

 

 “恭贺师哥出山。”落座之后何健不冷不淡的说一句。

“净这个,你跟我置什么气。” 那人叹了口气,取下斗笠,露出一张少年人的脸。

何健不说话,那被唤作师哥皮肤黝黑的年轻人也不急躁,先端起文博倒的茶喝了一口。

“下山第一件事就来看看你,知道你一肚子气,还没消呢,还是你肚子能装啊。”

被这么一说何健反而不气了,也举起自己的小茶壶,对着壶嘴直接呷了一口。

“我这不是气我自己没能耐嘛。”

“你那是没能耐么?你那是识人不善。”说着那小黑小子还有意无意的看了正给他身旁人端茶的文博一眼。

文博也知道他在看自己,一直低着头,端完茶就退到何健的后边。

 

“不说这个啦,师哥这回来,就是看看我?这不?挺好的。”何健摆出那副笑眯眯的表情,伸开双臂上下摆动示意给面前的人看,恨不得站起来转两圈。

“行了行了,知道你死不了。就来问一句,打算什么时候回去?”

何健保持笑的模样,低头盘自己的茶壶,半天,才慢慢悠悠的憋出来一句“东西还没找到呢,再说师父认不认我还两说呢。”

“你啊。”师哥摇摇头,接着便不再说话,只是安安静静的喝完了手中的茶。

 

俩人起身准备走时,何健也没多客套,送至门口,那小黑师哥回头对他说,

“健子,真的,别难为自己,这劫我渡过我知道,不是那么好受的,回去先给师父认个错,东西……东西我们师兄弟一起想办法。”

他们拜师的时候也学占卜卦象,但算卦的人最忌给自己算,所以会同科之间互算,之前就是小师兄给他算了一挂,说是会有一劫,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。不过这没什么,当年他算出小师兄的死劫不知道怎么开口,他这比起来容易的多。

还没等何健说什么,旁边一直不言语的大个子到先扶着小黑师哥的肩膀。小黑师哥拍拍他的手表示安慰。又从怀里拿出一些银钱来。

“这是我们,”他扭了下巴,示意自己身后的人“我们和翔子他们,哥几个给你凑的,不多,就是些心意。”

何健刚想开口,他又紧着说“知道你不缺,你能耐,但我们什么交情你得记着。”

小师兄下巴向自己伸过去的手示意了一下,听的人把视线瞥到一边,咬起了槽牙。

末了让文博接过那个钱袋。

见他收了,小黑师兄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,上面清清楚楚地刻着一个“华”字。

“这是大林让我给你的。”

何健没接,到是笑了

“他倒是胆子大”

“不是他胆子大,师父根本就没砸。你也不想想,我们下山之后就来这了,师父能不知道么?”

何健嘴角还扯着,像是在人前那一贯的笑,眼睛里却已经泛红。

 

小黑师兄把玉佩牢牢塞到他手里,又拍拍他肩膀,像是有什么最后想说的,但停了好久也没再多说便走了。

 

 

【8】

文博在内馆陪人坐了大半天,何健啥都不说,但看这架势文博也不敢走,只得安安静静的等着。

 

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,那人终于动了,舔了舔嘴唇。

文博只当他口渴了,往他手里去拿那小茶壶,想去给他添茶。

“诶呀,有没有点默契,想喝酒。”一开口还是那个“何九爷”。

“那行,支人给你打去,再饶两下酒菜”

不知怎的,听他这口气,文博莫名其妙的安心了下来,撩开门帘要出去,何健又喊他

“兄弟别忙了,陪哥哥喝两杯,就两杯。”

文博冲他点点头,出去吩咐了伙计。

 

 

 

 

酒过三巡,何健开始给文博讲他的过往。

 

京城有位高人,神仙级别的道行,因一些往事,一直留在下届不愿重回仙班。没人知道他的真身是什么,曾有传闻说是王母娘娘的仙桃树修成,也有人说是极寒之地本不可能生根的灵草化形。

这位高人不似那般教条,信奉万物皆有灵亦皆可为仙,可为神,可为自在,可为万物。

他云游四方之时,若遇到愿意修道的慧敏灵根,无论对方真身何如,都愿意收做门下,祝其修道。而后每每九九八十一载之极阳之日,师父便会让已小成的弟子点化,而后授玉出山,自己走下面修行路。

每每极阳之日将近,师父差量修为,给年资差不多的弟子分发众里寻他的法石,让他们自己寻法练成法器,法器通得过师父的守阵即可为小成。

何健是这一批里除了小师兄最早练好法器且通过试炼的,可他栽在师父千叮咛万嘱咐的“尘缘过”上。何健入师门前有个同族女伴,他颇为心悦那女子,法器练成后刚好有空闲,便回自己原本的山上去看望她,怎可想其他同族看中了这法器,给了那女子些好处,让她趁何健不备偷走了法器不说,那名同族还冒何健之名为非作歹。

此事传至师门可不得了,那些出山后打着师门旗号胡乱行事的,尚且被判欺师灭祖逐出师门,更何况何健还未出山。但师父也不是那糊涂的人,知原委后那人被师父镇压法器也一同被毁。可何健再去找那女子时,那女子闭门不见只说让他当做从未结识,他咽不下这口气,便上门去化了那贼人和其同伙的修为,放火烧了他的巢穴。

 

事至此处,师父摇头觉得他此时做的太过,明显心性修炼还不够,再加上法器被毁,便把他从出山名单上剔除。何健不服想同师父理论,师父训他顽固,还收了玉牌,扬言要砸碎。

他心里其实把师门看的大过天的,自知犯下大错,借年轻气盛立誓自己再寻一法器。

 

所以他来到这。

 

“我气急有人又趁醉酒拿我东西,才说要你抵命。可想来,那贼人偿命又何如?”何健又喝了一杯,他有点醉了。

“一码归一码,你的符救我族人,我偿命本也是应该的,私拿你东西是我不对。”文博抱着酒杯坐在他对面,

“唉,也别管什么偿命,报恩的了。你就老老实实呆在我这,你也不用回去过苦日子,跟哥哥吃香喝辣,有哥哥一天吃就有你一天,多好?”何健眼神迷离,舌头都有些大,断断续续的摇着头说着,眼睛也不直到还看不看得清面前的人。

 

文博看着他,小眼睛亮晶晶的眨了眨,想何健这么多时日来,是如何对自己的。除了有些急脾气,说过些重话,但实打实也对自己挺好的,有人来闹场子,第一个把自己护在身后的也是他。不由得觉得面前的人无赖的也挺有乐子。不知道怎地,他凭生一股暖意,就想逗逗眼前的人。

“那……就凭哥哥照顾我,我也得好好跟着哥哥混,可好?”

“嘿嘿嘿,好,好好!”

 

何健立刻笑得像个傻子

“哥哥罩着你!喝!”

 

就像打开了话匣子,二人又谈了许多。

何健说自己在师父那一众弟子里是比较特殊的,他原本无修道之意,只因幼年被路过的真人心生恻隐照料过,平添了别人羡慕不来的修为。师父见到他时不希望他走歪道,便劝说进门。说着还说起了今日登门的师兄

“文博你猜,他真身是什么?”
“好像是鸦,雀一类的?”

“要不怎么说你灵通,的确是鸦鸟。”何健又喝了一口“他也不老容易的,一心求道,但奈何结缘尚浅,每世都因意外不成,就这样硬生生转了九世轮回,次次投在师父门下,第九次终于成了,正好也应了阳数,所以他只是看着年纪小,但其实法力深厚的狠。师父也是看着他诚心,疼他得紧,我们这科弟子都取了这‘九’字做道号。我那小师哥便号九龄。”

“你呢?听他们叫你‘九华’?”

“对对,师父给了我‘华’字”他摸了摸玉佩,长叹一口。

“我师父他老人家……玉佩都是他分出魂神化的,出山的弟子每人一块,说是此后各凭本事。但一次我们一位已出山多年的师兄有劫数,元神差点散尽,那玉碎的急,师父竟跟着吐了一口血。察觉不对赶紧前去,才把师兄救了回来。”说道这里,何健反复摩挲手里的玉佩

“我真不是东西,对不起师父,他老人家还愿意认我,等我回去。”

“但你又哪肯就这么回去。”

“文博知我!那更丢脸,师父许得看我是小辈不觉如何。我不能自己丢了份,我不想等师父再挑一块法石给我,我再巴巴地练一件。那不行,自己弄丢的东西,得自己找回来。到时候我再叫这字,才配得上。”何健握紧了手里的玉牌

文博也若有所思,少顷,他端起面前的酒“哥哥,文博愿助你寻得法器,不为别报恩,敬你情义骨气”说罢便端盏仰头一饮而尽。

“好,好!”何健乐的直举大拇指,也一仰头把坛子里的酒都饮进。

 

何健今日喝的特别尽兴,感觉一下子解决了心底的大事,和文博也亲近了几分。酒自然是喝的越来越顺,越来越多。

后来他们又聊了许多,诸如刚同小师兄一起来的那位跃龙门的事,文博也同何健说了一些自己的事,说自己近百年都是孤身一人在林子里闲来无事只得作画之类的。

 

何健最后喝的多了竟在桌上直接睡得施施然,自不得知文博如何扶他上塌,他又如何耍酒疯不让人家回房,把着床头吵吵闹闹拉了文博说了一炷香,才稳稳睡下。

 

文博只得苦笑着摇摇头,他生长于斯,酒量自是比得过从京城来的何健的。

他原本是极为避世之人,若不是因为族人有难,甚至都不会来城中,但现在也从心底觉得在这馆内,在何健这里生活有几番滋味。

 

 

【9】

何健日日惦记着王府怎么还不回来人,出去吃酒会友的时候都少了。整天在馆子里捧着他那小茶壶坐着,伙计扫地让他抬脚也乖乖的抬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
只一点,喝茶还得掌柜的亲自沏给他。

 

那一日文博去给大户送货,何健又闲了无视在馆子角里坐着发呆。

正好来了几人,用床板抬着一个人进来,何健离老远瞧了一眼。伙计指着郎中那边,让他们抬过去。何健眼里直愣愣的看着抬过去的方向,心里想着没什么异样,应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,许是什么急病。

这功夫恰好信差来了,报了两三个伙计的名号之后说

“还一封,是尚掌柜的,”伙计点头悉数接过,给了应给的报酬正拿着信准备分发,没想到原本直愣愣的盯着一处的东家,竟还维持那状态问话。

“尚掌柜?我们这有这号人么?别是送错了给人还回去。”

“错不了,就是我们掌柜的,感情东家也不知道?别说,上月第一次来信我们也不知道说的是谁,掌柜的直接收了我们才知。”

 

何健窝起一股无名火,好啊你个姓尚的,自己连那点丢脸的破事都跟他说了,结果人家连姓什么都瞒着没说。一开始他以为田鼠么,山野仙灵,没个名姓也正常,可现在想想,他姓尚的识文断字的,怎么可能连个姓名都没有。他越想越气,伙计见他坐那里一团黑气,只得带着客人尽量避让开来。

 

赶巧,这时候倒霉蛋回来了,好像没看到何健的愠气似的,一进门就兴冲冲的快步过来,俯身在何九华的耳边说“哥,王府的人回来了。”

何健听到先是一喜,转头问道“此话当真”

 “千真万确,我都给你打听好了哥,回来的虽然只是一个马倌,但被主人家收了当干儿子的,讲话算着呢,这不回来办祭祖都交给他了,咱去问问他法器的事?”文博眼里带着笑意,就仿佛真是他自己的喜事一般。

何健又想起方才自己还在生他的气,可看他这般上心,又不好发作,把小茶壶放在一旁,清清嗓子。文博以为要续茶,赶紧伸手去拿,结果被何健用扇子拦住。

“行啦,尚掌柜,别沏茶啦,去瞧瞧吧。”

“好嘞,咱……”

文博话接到一半,听出对方话里的不悦,赶紧低头凑到对方跟前,小声说道。

“哥,哥!我,我不是有意瞒你,那天不是说了么,我家近百年就只剩我一个,能化形后就没什么人唤我,久而久之都忘了。要不是那天收到信有姨娘的魂息,我都不敢认是给我的。你现在问我姨娘一家姓什么我都记不起了。”

“那姓有了,总不会没名字?”

“这当真是没有的,你也知道的,我们一族子嗣繁多,都没给取名字。”

“真没有?”

“诶别说,我想起来了,好像有?”尚掌柜难得的皱起眉头,好像是在思考什么。

 

何健被他勾起了好奇心,前探身子,想听的真切。“哦?叫什么?”

“叫啊,尚文博”。掌柜的笑眯眯的,又带轻松自信。

 

何健没想到他来这么一出,当下摇头笑着。

 

自打那晚交心,他发现其实文博有一副利索嘴皮子,咬起字来不比他何健差,没想到近来还学会戏耍他,他也不恼,反倒听这名字有些开怀起来。

 

 

 

 

【10】

“孟先生真如传闻所言,生的一表人才。”

“哪里哪里,早听说九爷威名,今日一见果然了得。”

 

这姓孟的马倌虽是男儿却生的面若桃花,一双美目顾盼生辉。怪不得大姑娘小媳妇都传这王府的孟先生有“潘安之貌,卫玠之容”。

何健他们来拜见时,他正抱着怀中的金丝虎轻抚,脸上挂着和善的面容。

 

见到这幅情景,他二人原本以为这事好办了。

但没想到文明来意之后,孟先生也还是客客气气的,但是说什么也不肯,好说歹说油盐不进。何健原本以为尚文博能言善辩,能帮他讲几句,正想给他使眼色,却发现那那原本睡得好好的金丝虎,正瞪圆了眼睛围着尚文博打转,他心道坏了,尚文博真身是只田鼠啊,虽然会化形,可逃不出这原本就通灵识,又是他天敌的猫的眼睛。眼看那通体金黄的猫开始起疑,尚文博脸色也不太好,何健匆忙找了个理由退出了王府。

回去的路上二人商议对策,几番商量无果,决议先让文博继续找城中同族兄弟打听,看看还有什么法子。

 

又过几日,尚文博打听到马倌似乎正在重金寻购山参,听说是为了给自己那正月里过诞辰的老干爹送礼,何健听了直摇头。

“这老山参和那王府里的玉灵算盘,说起来好像能做笔交易,可我去哪寻山参呢?”

可文博一句话让他转悲为喜

“放心吧哥,包在我身上,你别忘了,我原先就住在林子里。”

 

 

 

 

【11】

这边孟祥辉也头疼得紧,想着这寒冬腊月,上哪去找山参呢?山都冻上了,挖参人都不肯进。也怪自己准备的太晚了,原想着只需足够的银钱就可以买到存货,没想到这几年不太平,大户人家都藏得好好的,也不肯拿出卖他,剩下的都是些没品相的,大小也只有巴掌长。

虽然干爹素来疼他,月钱也是人家给的,不真的指着他拿出什么好东西,但越是这样,他越想要给干爹找最好的。

 

愁了十日之久,终于在何健第二次登门之时,这个问题迎刃而解。

何健带了一只成年男子手臂般粗细的山参来拜见,并且说还能找到更好的,孟倌欢喜坏了,当即就答应把那法器——玉灵算盘给了何健,自己则第二日就动身回了。

 

这边何健更是欢喜的不行。

了却一番大事,接下来就只剩把法器化了,把法石提出来,自己重新练一个法器出来。

他同尚文博说起这事,尚文博却反问他为何不带回山里去炼。何健被问住了,是啊,拿了法石,自己为何不早早回去呢。

 

半晌他问了一个不着边际的问题

“文博,我带你去见我师父如何?你资质聪慧又一心向善,让师父也收你为徒吧。”

 

尚文博不说话,好像在思索着,何健不由的心烦了起来,他现在真的是觉得尚文博是他知己,有他在身边自己才踏实。便生怕对方说出什么就此别过的话,刚想岔开说些账目的事,谁知尚文博说道

“文博自知愚笨,不拜师也无妨,无大志向,在旁助你得道才是。”

何健还没来得及反应,门外一阵噼里啪啦的炮仗震得两人向外看去,尚文博嘟囔着诸如腊八,过年一类的词汇往外走,喊伙计别忘了放完炮仗扫门前的残物。

何健才回过神,看着尚文博的背影。

 

是啊,开开心心过个年,就现在,别的事情后面再说。

 

 

【12】

过了年何健也没带着人回山门。

 

他越发觉得这日子也挺好的,反正离下一次出山试还有足足九九八十一年,他和文博一起在这地方呆上十年八载的,都无妨。自己好好炼法器,也多教文博些正道的法术,文博同当年的他一样,是块好苗子,只是没人点化,既然他都说了会跟自己走,没准真拜了师自己还是师兄了,那先教他也应该的,没准以文博的资质,两人还能一同出山。

这样一天天的过着,转眼便入了春。

 

一日,孟倌与他通书信,说清明时会再次回盛城代干爹祭拜,何健刚念完信,文博便回自己这就替他备了好礼,何健点点头,文博最近甚得他意,二人先商议等着孟先生到了一同再去拜访,后又提起最近馆子里得帐云云,有几位药,像黄莲之类的用的特别快,还有进来求平安福得特别多。何健还说“许是春天心思活络得人多了,走动得多,出门在外想求个平安吧。”

 

谁知还没等他们上门,那孟倌先登门拜访,面色焦急忧虑。

 

“咳咳,九爷,那算盘……你可知那算盘,原是一位道爷赠与给原先那王爷一家的,如今那道爷后人找上门来如今那家后人找上门来,说既然宅子已经不是王爷一家,要求我归还此物。”

何健刚想说那算盘已经被毁,却听孟倌说道

“何兄莫慌,我知东西既赠人,没有要回来的道理,只是知会你们一声,别对外声张这算盘在你们这。我且拖延几日,待我回京,他们找不到我,你们也小心可别让他们缠上。”

“多谢孟先生指点……可,”何健皱着眉头“这王府都给了你家,东西没有要回去的道理,莫不是他家小辈想白拿这便宜,吓唬你们。”

孟倌赶紧喝口茶解渴,“若真是这样,我也没啥法子,何先生有所不知。那小道在我们老家那边名声冲得狠,不知怎的跑盛城来了,与那算盘有瓜葛,还说没有了算盘,要拿我那猫抵,只是我自幼养它,颇有感情。我也不知道那道爷看上良良哪里,昨天夜里差点叫他偷去一回。这不我现在只能随身带着,上您这也带着呢。我惹不起啊,打算赶紧回去,还躲不起……”

 

还没等他话说完,一声撕裂的猫叫从门外传出。孟倌手中的茶杯应声碎在了地上。

二人赶紧出门去看,只见孟倌的轿夫都被打倒在地,原本好好待在轿子里的金丝虎窜到了房梁上,发出骇人的嘶吼。孟倌紧着哄猫下来,想看看有没有伤,何健看向周围,果然见一位道袍青年,一手持拂尘,另一手持一张黄纸,看孟倌出来便对他说。

“既不肯归还法器,金丝虎也不肯交出,那下次休怪本道不客气,告辞。”

 

何健看着他的背影顿时眯起眼睛。

 

 

 

 

【13】

夜里,尚文博和何健,对着桌子上的东西大眼瞪小眼。

“你真的不怕猫?”何健笑着问尚文博,尚文博摸了摸自己的鼻子,何健看得出来他多少还是有点紧张。

“还行吧,他在篮子里盖着,何况我现在化了型的。”

“那你有什么怕的东西么?”何健笑得更甚,扇子边敲打书桌,似乎今天尚文博不说出来点什么,他不会罢休。

尚文博只得想了又想

“我,怕……鸡。”

“怕鸡?”何健还重复了一遍

“嗯,怕鸡。”

“不是,为什么啊?你一田鼠,为什么怕鸡?”何九华也不扇扇子了,从桌子下面抽出马扎,等着尚文博讲他为什么怕鸡。

“我之前没化形的时候,有一次误进了农户,它们以为我要偷吃的,冲过来便要啄,当时觉得那么老大一个,吓得我。”

“哈哈哈,好,得亏孟先生的爱宠不是只鸡。这几天那道人在城里神出鬼没的堵孟先生就要这只猫,只能麻烦你去挖宝贝的时候顺便带着它避避。”何健拍了拍尚文博的肩膀,尚文博也跟着点点头。

 

何健替孟倌想了个法子,多找点修仙益气的药材向对方赔罪,说不定就抵了那算盘,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名贵的法器,他这还未出山的小修都能化得了,想必当年也只是卖王府个人情,不是什么金贵物件。只是这药材,就只能委托尚文博去找了。

所以,丑时刚过,尚文博就带着那只通身金黄的金丝虎动身了。他毕竟背着只猫不好行路,还没到山脚下天已经快黑了,只得投宿一晚整顿。小二见他一个人要了两间房怪得很,他只得推脱说自己是出马弟子,另一间房是请神之后仙家入住的,这里的人都信这一套,小二给了钥匙就让他上去了。

 

 

 

 

【14】

是夜,尚九熙听见有人敲门。

他正心里犯嘀咕,开门的时候面前站了一个面相年轻气质却有点老城的男子。

尚文博揉揉眼睛“你是……”突然尚文博问到了一股令他鸡皮疙瘩起来的气息,他再定睛一看,隔壁放猫的那间房门,果然是开着的。

 

“没想到让我哥说着了,你真是是猫妖。”尚文博把来人请进房门,

“我也没想到你一点都不怕我。”猫妖老神在在的坐下,慢悠悠的和尚文博讲着话。

“还,还行,也不是一点都不怕。”

“不过你整日跟那姓何的混在一起,他你都不惧,不怕我也正常。”

尚文博不知道这猫妖此刻现身是为什么,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继续对话,挠了后脑,磕磕绊绊的开口道“可你既能化形,也应当了得,那日怎被那道士逼得走投无路。”

“先生不知道,我没在他面前露过真身,他和你我非同类,无需了解。”

尚文博点点头,他知道猫妖的意思——叫他保密。

 

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“那你,明日还同我上山么?”

“上山啊,你不是去弄参?去年先生给干爹那些就是你弄的吧,这次我帮你再多弄点。”

尚文博点点头。

“我叫周航,还不知道你叫什么?”这次是对方先开的口

“尚文博。”

 

 

【15】

后日进山,二人当真弄到了不少好东西,下山之时,尚文博突然挡在周航前面

“不对”

二人屏气而听,果然,远处传来了几乎轻不可闻的犬吠。

不是野狗的味道,有人正驱着猎狗追他们二人的踪迹,看来是发现附近有采摘的痕迹。本来山上的东西向来是先到先得,但那些跋扈的猎户,借着自己的走狗,拦截其他村邻的收成也不是一次两次了,这次竟找到他们头上。

 

周航摇了摇头慢悠悠的说道“真是世风日下啊”,眼看那狗吠声越来越近了,尚文博却笑着说“无妨。”

说着竟化为了原型,接着那田鼠一点点变大,而后竟还直立起来。

 

原来他竟变成一头黑熊,见那猎户和猎狗们走的进了,便一巴掌往旁边的树上招呼,只听“嘭”的一声闷响,那树便断了,正好砸在那些猎户的旁边。

那些猎户哪见过这架势,被吓得撒丫子就跑,连狗都来不及唤,连滚带爬的就往山吓跑。

 

这风波过去,尚周二人又背起背篓,慢悠悠的下山,但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没有之前那么僵硬。

“也不知道先生他们那边怎么样了”周航在讲了一会儿之后突然叹息。

“你怎遇的孟先生?可否给我说说?”尚文博突然来了兴致,周航也不避讳

“我生来本就是妖,那母猫察觉不对要了结我。先生对生灵极为仁慈,救下我。那时候先生自己也没什么钱,但什么都紧着我先,硬是用羊奶把我喂大。我就一直跟着先生了。后来路过一高人,还问我愿不愿意跟他走做他徒弟,但我挂念先生,那高人知我情意,变点了我化形,还帮我查了灵谱得了名字。”

尚文博点点头“怪不得,我听说猫妖和家猫及其不同,甲厉牙长,凶神恶煞,你定是化去……”说道这他自己都觉得不对,换上一副惊讶的脸看着周航。

周航笑着摇摇头,“无他,只想伴着先生,看他平平安安的过日子。修为不够,若施变化之术,释放妖气太多,被人察觉必生祸患。只是断甲断牙罢了,只这平常猫寿的十年八载,还熬得过去。”

尚文博不知自己断甲断牙的疼,想来那滋味肯定不好受,不由得佩服起这猫妖重情重义,才明白那高人为何怜惜他,而周航谈及此事,脸色却无半点动摇之色。

 

待尚文博回到王府之时,孟倌和何健早已坐定等他。

进城的时候就又化出真身的猫妖从篓子里跃出,三步两步赶孟倌面前,亲昵的蹭着他的手背。孟倌这时才一改愁容,露出一点笑意,他原就在京城染了风寒,这几日被那道人逼得更是严重了许多。明明已近夏日,在厅堂坐着却还寒战的不行,原本抱着个汤婆子。

那猫妖蹭够了还翻了个身,露出肚皮,孟倌知道这是要抱的意思,赶紧把汤婆子放到一边,然后把猫抱到自己的膝头,怜爱的抚摸猫妖的头顶,好像病症都有所减轻。

这场面在何健眼里可能还挺温情的,但尚文博知道那猫的真身和化形,总觉得那有头曲发的青年趴在孟倌怀里似的,好不别扭。

 

何健起身开口“孟先生,今日之事……”

孟倌摇摇头“说到底也还是我的错,咳咳,把东西给你的是我,二位已经帮我够多了,后面的事我自己料理吧,谢谢九爷,咳咳,谢谢尚掌柜。”

 

何健也实在没更好的法子,只得叹了口气,便嘱咐孟倌别着急,先安心养病,又把老先生给他抓的药放好,嘱咐他喝着,便带着尚文博出了王府。

“他们没同意?”走出几步,尚文博赶紧凑上来问道

“是啊,他们还说我们蹬鼻子上脸,想用他们自己家山头的东西赔罪,什么他们自己家的山头,我还说那是我们家山头呢!我看是他们蹬鼻子上脸。”

“那怎么办,孟先生岂不是有大麻烦?”尚文博听了也跟着皱起了眉头

 

何健又回到初见那会儿戾气很重的样子,咬着后牙。

“先回去再想想法子”

说罢便大步流星的往回走,尚文博想了想,跟了上去

“我跟你说件事。”

说罢,就把它们在山上遇见猎户,和猫妖自断的事跟何健讲了,末了还千叮咛万嘱咐,不能让孟倌知道。

 

谁料何健听后停住了脚步,紧接着调转了往回走。

“走,回去找孟先生。”

“诶呀,不是跟你说了不能跟他讲。”尚文博一把拦住他

“我知道,我不讲,我就是……借他猫抓抓老鼠。” 何健眯起了眼睛。

 

尚文博感觉自己后背一冷。

 

 

 

 

【16】

翌日晌间,街上人最多的时候,何健慢悠悠背着手走在前面,伙计拉着两车不知道是什么东西,高高大大的,用布蒙起来的东西走在后面,路人全都指指点点不明究竟,一行人浩浩荡荡一直走到那道人居住的宅子门口,此时已经聚集好多看热闹的人。

 

何健啪啪啪打门,开门的不是别人,正是前些日子纠缠孟倌的那位。

 

“何人敢在天尊弟子门口撒野?”

“哼”何健冷笑一声“我敬一声天尊老祖,可不敬你这个招摇撞骗的鬼东西。”

“你,你竟敢如此口出狂言,我可是正宗弟子。”说罢还做了一个抱拳向上的动作。

“假的吧,骗百姓钱财可还行,去年城郊闹鬼,找你你可解决?”

“那,那……妖邪作祟与我道不同。”

“哼,无妨,我且问你一二,若你答的上来,我何健在这跪地磕仨响头,从此滚出盛城,若答不上来……那我今天就为这盛城的百姓,也为天尊老人家的清白,砸了你这冒牌货。”

此话一出,周围看热闹的群众立刻一片哗然,议论纷纷开始说起这弟子那件事收了大笔银钱还办得不灵,又有那件事办完之后反倒遭了反噬。

那弟子眼看怀疑和斥责声越来越多,也乱了手脚,不得已在众目睽睽下,当街开始做法,打算和何健拼死相争。

 

但见那弟子一连施法三回,出了一额头的汗,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,心急如焚,只得停下口诀,对着何健大骂

“你你你,你用了什么邪术,动到爷爷头上,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。”

 

何健笑吟吟的,仿佛就等这一档口,之间他在人群中缓缓开口

“在场各位都看着呢,你根本什么法都施不了。只是打着这幌子横行霸道,骗人钱财。

城郊王家村人染急疾,问你去看,你怎么说?你让人家杀百只生灵祭天,结果如何?

东街沈掌柜,被你坑了大笔银钱不说,你让人家把宅址选在风水极阴之地,是何居心?

还有其他谋财害人的勾当,我就不一一例举。我看,该吃熊心豹子胆的,是你吧。”

讲到这里众人已是议论纷纷,但何健进一步操作,更是热得大伙瞠目结舌。他让手下人把车上的布一把扯下,随即传来两声低吼, 车上分明是一熊一豹,正张牙舞爪的想从笼子里出来。

“你这冒牌货,欺压百姓。街坊们评评理,把他丢进笼去,熊心豹子胆,让他一个个吃如何?说罢,周围的人一开始还先只是小声议论,不做声。有的人还说他这样做太绝了,只见人群中一青年由其他人搀扶走上前,

“诸位,我等就是那城郊王家村来的,这假道士这假道士骗我全村老小染疾不治,我那老母不抗病痛撒手离去,隔壁家小儿连烧三日便再不得听闻,他呢,他只让我们杀牲畜祭天,还必须满百只,村里牲口无多,耕牛且宰杀也只有二三十,那厮便高价倒卖牲口,我们无法子,只得从他那里买,结果收钱次日他便遁逃,我们全村家当也没了,又染着病,只得坐着等死啊,我这几个兄弟觉得不是办法,一咬牙把我带到城里来医病,否则,我这条命也……”

何健听的心惊,他原以为那人只是骗人,他也如法炮制,让文博和那猫妖化作熊和豹,自己再周身结界,吓唬吓唬他。没想到那人害命如此,若真是这样——若真是这样,此种阴险狡诈之人可不是这小把戏就能吓的走的。

 

可还没等他开口,旁边的人已经开始起哄,还有几位年轻力壮的要去捉那假道士。那道士原本离何健站的就远,听闻要把他丢进去,连忙屁股尿流的爬走了,嘴上还念念叨叨的听不清说些什么。

 

 

【17】

何健虽一直拖文博打听,但那假道士当真就一直没有消息,这事也不了了之了。

 

可这四月的天,孩子脸,忽冷忽热的。城里城外的好多人都染了病,孟倌也因连续风寒,只能留在盛城修养。这几日馆子彻底变成医馆,药房的生意好得不得了,反而没什么人有心情算命求卦。

这日何尚二人看过孟倌刚踏进馆里,又听说几味药材不够了,尚文博就带着伙计转头又出门,去寻些门路。何健在馆子里转悠,满满的都是发热寒症的病人,他倒是不会染人的病症,但于心不忍,摇了摇头,吩咐伙计给他们多准备些茶水,伙计忙不过来的时候他也跟着搭把手什么的,正忙着呢,店里进来一姑娘。

 

何健没见到人呢,先闻到味道不对,转头正见伙计上前询问

“这位姑娘,您是要抓药还是求字啊?”

“我找人。”姑娘声音只有蚊子大小,怯生生的,着实惹人怜爱。

“这……你找哪位?姓什么叫什么啊?”

“姓尚,说是在这里做掌柜的。”

“嗐,掌柜的,我们掌柜的没在,不过东家在,您有什么事直接跟东家说呗。他们两跟谁说都一样的。”

“不一样的。”姑娘声大了几分,何健没过去,却竖着耳朵听得真真的

“我找表哥回去结亲的。”

 

那边伙计听后还笑盈盈的道喜,说这些喜结良缘百年好合的吉祥话,姑娘的脸已经开始微微泛红了,何健却阴着一张脸凑了过来。

“呦,是找我们尚掌柜?”

姑娘见他,大概猜出他身份,怯生生的点点头

“我没听错把?结亲?回去?回哪去?山窝窝里?”他特意重咬了“窝”字,同时还用只有姑娘能看到的角度,露出了他真身的竖瞳……

姑娘察觉到他的真身,吓的发抖“你,你……表哥怎么能……”说罢便跑了出去

 

等尚掌柜二三人回来,门口招待的伙计说了表妹来找之事,同样道了喜。尚掌柜原本耳朵就较常人稍大一些,此刻看着眼睁睁的红了一圈。

何东家在里面看见了,白了一眼,哼的响极,生怕人听不见。原本已经往门口走打算出去找人的尚掌柜自然听见了,停住脚步,谁都没差觉得叹了口气,转头去找。

 

“哥,我表妹来了,你刚才肯定见过了吧,我去寻她。”说完就转身要走

“等会儿,”尚掌柜都走了几步,东家才慢慢悠悠的说了三个字,而且尾音拉的老长。连旁边扫地的小伙计都听的出来,东家这是不高兴了。

尚文博更是了然于心,他不想让表妹等太久,面露难色。何健看了心理一沉,他盘着那小茶壶,半晌,才说“爷们儿,不急,后面谈谈吧。”便自己起身往后宅走,尚文博只得跟上。

招待的那小伙计看着架势,趁着何健走的快,还扯了一把尚文博大褂的袖子,低声跟他说“掌柜的,要不,要不我先替你寻那姑娘去,先把她安顿好。”

尚文博刚想点头,又听到何健在前面清嗓子的声音,冲小伙计浅笑一下“费心了,还是稍,我自去寻她罢。”

 

 

 

 

【18】

“怎么个意思啊?”两人刚走进屋内,何健便发难

“老爷问的是那件事啊?”

 

这莫名改的称呼让何健更窝火,他眼皮也不抬,恶狠狠的说

“哦,合着我说的话你都当放屁是不是?也对”何健点点头“你跟我说的话也都是放屁,一样嘛。”

看着何健阴阳怪气的,脾气再好也有点来气了。

“不是,我哪里可有失?什么叫放屁?这么些日子,我那句可有说的不对?那事可曾对不住你?你说的哪件我没放在心上,想方设法办?”

 

何健以为尚文博要说这段时间事情都办的妥妥当当当,之后便要提回老窝结婚了,这火可就窜上眉心。前些日子文博自表愿日后助他修道,他心里别提多热乎。想着也要帮文博一起成仙,他从小因灵力异常,伶仃长起来的,故而特别好得人亲近。虽然嘴臭的要死,谁人对他有一点好,他恨不得跟人家掏心掏肺,先前那个同族姑娘就是。明明有教训在前,可他还贪恋他人的温暖,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知冷知暖的人。虽然他和小师兄他们几个关系也不错,可那师兄旁边的白江豚自始至终是不一样的,小师兄说那是他的“知己”,何健羡慕的不行。

他以为文博就是他的那个知己,这些日子净琢磨这个了,连怎么教他尚文博法术,怎么说服师父,文博适合什么样的法器都想好了。没想到这人说过的话就像撒泡尿一样,他气不打一处来,哪有就这么跑了的道理,寻思着哪怕绑的也不许。

 

“我告诉你尚文博,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,和你表妹一起走是吧。我跟你讲,不行,门儿都没有。我还就告诉你,你欠我的那条命还没还呢,就想跑?”

他气急了动了歪脑筋,掏出当时卡住老鼠用的那个扳指,

“要不然就麻溜让我戴上,一辈子不许摘,要不然就现在把命还给我”他吐出细长分叉的舌头,露出尾巴拍打地面,做出一副捕猎的架势“好久没吃耗子了。

他跟文博说过那个扳指,那也是个法器,原型的时候戴上,化形可以隐去别人看不见,但是扳指的主人准知道他在哪,还像紧箍咒一样,念咒就可以缩小,有的神仙就拿类似的东西制服高级妖兽。那些野修的精怪,可能仅剩一步便成散仙,这样一箍,彻底沦为奴仆,被人监视着,无法继续修行,彻底断了仙路。

 

 

 

 

但他看到文博用一种他从未得见,在他看来,惊诧失望,甚有憎恶的眼神看他之时,猛地就像被浇了盆水。直愣愣地便冷静了下来,就想一早已当文博是亲近之人,甚至还觉偿命之事是亏了人家。竟一下子慌了,生怕文博因此产生芥蒂,赶紧想把扳指收起来

“文博,我,我不……”

“嘭”

尚文博变回了真身。

 

 

【19】

何健彻底慌了,心瞬间凉了下来,他见那真身,实在怕文博宁可被他吃也铁了心要走,恐得攥起手心。想着要出声说是开玩笑呢,且听文博发话了

“戴哪儿?爪子平时不方便,尾(yi)巴根行不行?化形了用不上,啥都不耽误。

 

何健听闻,刹那便像是痴傻是一样愣在那里……反倒是文博说自己今天还有好多事,自顾自咬了他略长的长衫下摆。刚何健扳指收的着急,放得浅,尚文博轻轻一扯,扳指就掉了下来。

 

戴好后,那扳指自动缩成了合适尺寸,小田鼠还摇了摇尾巴感受了一下,紧接着拖着自己衣物到屏风后面,没一会儿,又变成了掌柜先生的样子出来了。

 

何健全程都惊呆了一样张着嘴瞪着眼,他断没有想到文博会这么选。

他心里可不是滋味,一团糟,又后怕又慌乱又惊讶,还有最后汇进的夹杂着暖意的愧,渐渐地,这股愧盖过了所有的思绪,淹没了他的心头。

文博出去忙了,又过了一会儿,他才动了动,红着眼眶低头吞咽了一口,也没能把那涩味压下去。

 

下晚何健就把扳指要回去了,甚至还拉下脸硬邦邦的给人家道歉说自己言重了什么的,但不知道为什么,被文博岔过去了。何健似乎从文博那里得到一种,他并没太别扭这件事的讯息。文博还同他说,自己早就忘了还有这门亲,之前姨娘来信提才想起来,刚想写回信,谁知道人家直接上门了,自己也不知道表妹来是干什么的,还以为大老远跑来什么急事。

不过文博为了赔罪,后来十天陪表妹在城里逛,连馆子也没怎么管,而何健呢,为了赔罪,也没说什么,自己还默默放了好些银钱在文博桌子上。

 

只是他见文博好像没把那事放在心上,才好了几天那小脾气就又上来了,怎么都觉得这个表妹不顺眼,想着修仙的课程又落下十日,小小的窝着火。

 

文博又说要出去的时候,何健不老高兴的特别小幅度的摇着头,虽然他自认已经忍着没太表现出来,但文博还是看出来了。

“不是,她不是都要回去了吗?”

“啊,那人家回去前请吃我能不去么?保不齐就是最后一次,以后跟你回山上,哪儿见得啊?”

 

他好像就是知道,怎么可以让他哥心情好。

 

 

 

 

【20】

心情好的后果就是,此时他们两个人坐在酒楼里等尚文博的表妹,文博说他同姨娘一家说是何健好心赠符,表妹便说最后这顿饭也要请何健才是。

可已经坐约么一炷香,表妹还未到。小菜到是零零散散上了几个,何健的脾气又上来了。

“怎么还不来?”

“许是我记错时间了,再等等。”

“我看她就是想戏弄我。”

文博赶紧倒了杯酒给大爷

“我的哥哥诶,她惧你都来不及,还敢戏弄你?”

何健不耐烦的翻着面前的菜

“哼,你看看这菜,这啥啊?老醋花生?酸辣土豆丝?这都什么玩意啊!”

尚文博无奈的看着他稚儿般的举动,还不算完,大爷又端起面前的杯子闻了闻

“还有这个,这酒,这是什么酒,这是雄黄酒啊!她这是想让我现原形啊!”

尚文博终于开口道

“你可真是,白蛇传听多。这不已经月底,眼看就端午了,雄黄酒店里桌桌都送”说罢还用眼神示意旁边的几桌。

“好啦我的哥哥,其实是我故意早来,想同你商议,就之前那个假道士,总觉不妥,要不你我二人这就动身回去?孟先生那边也劝他们早点回京城吧。”

文博主动提这个事,可叫何健大喜,瞬间就忘了不愉快,咧开嘴就要点头,文博又赶紧说道

“走之前我想回老家拜拜爹娘。”

何健傻乐“那应该的应该,正好我也去拜拜,毕竟是你的爹娘。”

 

 

 

 

【21】

让何东家刮目相看的是,尚掌柜那家里还有挺多宝贝,山参药材不说,家里还有好些钱财古物,另还有好多书画,也有他自己闲来无事画的。好家伙,他第一次见尚文博还以为他多穷呢,结果人家只是不显。

“嗐,我在山里,也没处去花。如今打算拿些送去给姨娘,也好给表妹做嫁妆。剩下的咱带回去给老师傅伙计他们分分。”

 

两人拜了文博父母,又去了趟姨娘家,再返回山头时,已经又是一日过去了。

夜里何健睡在文博母亲房里,睡着睡着,隐约听到一阵哭声,他睁开眼睛,却见孟倌在他床前。

 

“孟先生?这是?”

“九爷。”他面色平静,还一副平时白面书生的样子,若不是脖颈之间的伤口一直在冒血,何健都以为真的是孟倌来到他塌前。

“我这是来托梦的。”

 

原来,何尚二人前脚走,那假道士就带着他的师父找上门来,那师父也是个混账东西,听说自己徒弟被欺负了,也不问青红皂白,看他二人不在,转头就去了王府。

他们非要孟倌给个说法,交出王府里所有的宝贝和何尚二人的下落。孟倌本就疾病缠身,无力纠缠,便给了东西,但那二人还逼问下落,孟倌哪肯告诉他们。

那假道士看孟倌不从,刚要提剑,却被窜出来的金丝虎咬了手。假道士气急败坏要抓猫,谁料那师父却眯着眼睛制止了他,两人低声嘀咕了几句,转头,便要那黄猫。孟倌哪肯给,被气的急火攻心,病症又上来一阵猛咳,甚至吐出了血,便差人将二人赶了出去。

那二人一看这架势,非但没心生怜悯,反而因由去门口召集人众,说这盛城的病是孟倌带过来的,还说是王府的主人故意派孟倌设法,才让这盛城及周边疫病遍野。说罢便纠集众人冲进王府捉拿孟倌,说是拿了他全城的病就都好了。

那老道士不同于那假道士,本领颇大,较何健有过之,竟真能呼风唤雨,当即治好了围观的一人的眼疾。眼看那些人信了那老道士的话要破门而入,再下去王府就毁了。孟倌心一横赶紧把猫往院外一扔,孤身一人来到宅前,抽了假道士的佩剑,当即抹了脖子,以示清白。

 

“我一不能忍他人说干爹一个不字,二不能,不能看良良被捉了去,它,它不是一般的猫,被那恶人捉了去……定是要吃苦头的,所以恳请九爷,见不到他便罢,若日后再得相见,请您收了他吧,我也知道您有本事,但您不会害人,千万别让他被恶人捉去。”

何健听得气愤填膺,但得知孟倌知道猫妖不寻常,还是一惊。

“先生怎知?”

“我捡到他时,郎中说他已经活不成了,可偏偏他又活了,还活的的好好的。第一次我以为是郎中走眼,但后面又一次,我亲眼见他死而复生。”

“猫妖九命……被他们捉了去,指不定就拿去挡灾祸了”何健边摇头边说“先生放心,我明天就去,不但会寻它,还要替先生报仇。”

谁知孟倌摇了摇头“报仇千万不必,你们两个最好也不要这么快回去,我自己没能耐,只能想出这种法子维护干爹名声。只可惜,未能于干爹尽孝。但干爹他有多人扶持,也不差我一人”

孟倌说到这里对着何健苦笑

“可它,就只有我了”

 

 

【22】

何健本想睁开眼睛起身出门叫人,没成想怎么都没睁开,接着又来一人。

 

虽然何健没有见过,但是他确定,眼前的这个男子就是那只猫妖,只见他慢悠悠的说道。

“耗尽所剩余命,废了那老道士的一条腿,和那小的同归于尽了。没别的,我来就是想告诉九爷,仇我报了。贼人不好对付,千万别回去,带着田鼠跑远点。”

还不等何健问究竟,那猫妖便接着同何健说起那日在山上,猫鼠二人的对话。

前面何健都听过,但其实后面还有,被文博故意隐去的说辞。

 

 

 

 

 

“你呢,你怎么和那姓何的一起?”

田鼠把自己窃符许命的事说之后,猫妖不解,说道“就那几张符就要你全搭进去?姓何的也真够狠的。”

田鼠道“原本是我觉得,人家讲清的条件我既应了,哪有不为的道理,后来才知他是恨极了私物被窃。”猫妖看着他点点头,接着问“那后来呢?”

田鼠当时顿了一下, 他没曾想过,既然何健早已待自己如兄弟,如果自己此时想走,何健也未必不是那通情达理的人,他为何不开口化解此事?他更想不通的是,那猫妖也只是随口一问,为得回答也不觉如何,二人沉默的走了一段,田鼠才吞吞吐吐的说道。

“我一家老小原本盘山而居,与人无交集不说,偶尔碰到山里迷路的人,还化了型给人送回去。但百年前因山头的村子连旱,有说是我辈做咒,带着全村的人上山杀尽我一门,雨也没下来,后来那些人都搬走了,我一门也白死了。而那日姨娘一家,也无缘无故,只因当地仙族排除异族,就被布了迷魂阵法。我虽有些修为,但都是祖先荫得,原本并不善法术。无可奈何之下,才只得出此下策。那日东窗事发,本是我不对的,偿命也理所应当。但他明明恨极我窃他物,且还问我是不是救人。当时不觉如何,今日想来,世间还有如此区分善恶之法,如此逐因循果之人。此等,此等秉性,唯我钦赏,就觉得佐他身旁,看他修成正果,也不是什么坏事。”

 

 

 

 

“文博,文博他当真这么说?”

“绝无虚言。”

何健想起自己还信不过人家,以死相逼,让人家断了尊严,还心里安慰自己,这是在替他谋一条更高的出路,为他好,不由得愧从中来。

“我和先生……不希望你们步了后尘。”

 

 

 

 

“哥,哥,你快起来……”何健猛地惊醒了,他看到尚文博在摇他起床。

何建红着眼睛,想着猫妖的话就要去抓尚文博的手,对方像是有什么比他还急的事,反手就往他额头探去。

“哥,你可吓死我了。”

 

缓了一下,他同文博说了孟倌和猫妖的事。

“他们,他们……”

何健摇摇头“诶,既成事实,也没办法,当下要紧的,我们怎么办?”

“这……”尚文博犯了难,他生活上还挺多办法,但法事上道行尚浅,实在没什么好法子。

思来想去,何健觉得无论如何也得解决这个事,且不说给孟倌报仇,就算他们回山,也要从盛城走,更何况他也不是那种简单的就能咽下这口气的人。

文博盯着他看了好久,眼睛里有无数的说不出,最终也只得点点头。

 

 

 

 

【23】

诡异竟踏入盛城便来了。城门无人守卫不说,街两边的屋子也都房门紧闭,好似无一人半丁。他们两个走在街上,沉默无言。

行至王府附近的时候,忽然有什么凉凉的东西落在了文博的鼻子上。

 

五月飞雪。

 

哪怕在关外也绝不可能,很显然是有人作法。何健没想到对方这么快就找上门来,他试图破解其中奥义,刚发动真气便心道不好。

“白鬼七化雪”何健念了出来。

尚文博也为之一惊,何健给他的书他看过,有那么一种禁忌的高阶咒术,可以将自己的魂魄和怨念化为飞雪,几魄化的雪就多大,持续的时间就多长,如果是全部七魄都堵上,那飞雪便会像白色的鬼魅一样,一直停留在施咒的地方,方圆七里只要施咒人怨恨的那人经过,就立刻进入咒术结界中,若破解不了,最终只能冻饿而死。其代价可想而知,没了七魄,施咒的人也无法再进入轮回。

 

那老道士对他们痛恨如此。

 

转眼间,那雪已经大的仿佛成群的飞蛾一阵接着一阵迎面扑来,他们两个紧紧靠在一起都看不见对方,当然也根本睁不开眼睛。

何健正想着法子,这咒术太高阶,他还没修道可直接破得了,刚试了点火也马上熄灭,却被拉了大褂的袖子,文博贴到他耳旁

“哥,这里。”

 

何健这才想起,王府的门口有一口废弃不用井,他们两费尽力气进入井中。本想着井里面高低应该不会像外面那么冷,如果还有不冻流水,说不定还能更好些。可万万没想到,他两刚进井中,那雪竟真同白鬼一般,簌簌的集中往井口而下,瞬间井壁上残留的水汽都凝结成了冰……

 

何建心想,这回事真栽在这了。冻的朦胧间,他想起了很多事,最终想起小师兄之前给他算的那卦,和小师兄走时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
总算想通,小师兄没那必要一下山就那么着急给他送玉佩的,一定是劫数卦象上都写了。只是天机不可泄露不能讲,师父多半也是知道的吧,所以也不拦着,这东西拦不住,就像当年他知道小师兄的死劫时,连走路都想护着,最终也还是没用。

这么一想,劫数也不可怕,小师兄不也挺过来了。

 

正当何健马灯走到一半,他又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响声,仿佛回到他刚来盛城不久的那个晚上,听到的老鼠声……老鼠?!何健猛地睁开眼,发现文博正解自己的外袍。

 

 “哥,要不我这衣服给你穿吧,暖和点,我在山上习惯冷了,没事的。”

见何健没有回应他的意思,文博又挠挠头看着地面说道

“其实我想说的不是这个,我刚都想好了,要不你,你吃了我吧,然后把衣裳都穿上,我的灵气虽然少,但是吃了我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,保不齐雪就散了呢,也算是,也算是我偿命……”

“文博”何健打断了他

“诶,哥,你说。”那双眼睛终于肯看向何健了

 

“是哥对不起你,别再说偿命什么的了,是我不好,我……我之前说的都是气话,我一点也不想让你偿命,更不想吃了你什么的,那都是我放屁呢。我就想咱两好好的,一起修炼,然后一起云游,走到各处去看看,见见各处的人,也让各处的人们见识见识我们。”他冻的嘴唇发紫,话讲的很艰难。

“但是哥,现在如果你不吃了我,我们两个就得双双冻饿而死,还不如你把我吃了,七天过去了,说不定还能撑到你师父来救你。要不我变回原型,你先穿我衣服,我有皮毛。”

何健有气无力的摇摇头,“我哪有脸求师父……等等,你说的对,变回原型!”

 

说着“嘭”的一声,石砖上的石子掉落带起一阵烟雾飘过,废井也恨不得抖三抖。一条5米多长,海碗粗细的双斑锦蟒盘卧着出现在井中。

 

尚文博估计也是第一次见到何健的真身,天性使然,当即他第一反应是害怕,尤其是井里地方过小,巨蟒不得已把他缠在中间时,竖直的瞳孔盯着他。过了一会热,他才勉强敢抬头看,

“哥,你这也太大了。”

他说的是实话,何健要真想吃他,他那估计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。

“你这……差一点就能成仙了吧。摊上这么个事。”

只见那蟒蛇慢慢开始围着尚文博缠绕起来,原来他想一边用卷起的身体保护住尚文博,一边往墙上撞。

他试图撞破井壁,撞出一道生门。可没成想,撞了几十下,冻的牢牢的冰壁却纹丝不动,而巨蟒的体力也明显的下降了,一下不如一下快。

“哥,哥,别撞了,再下去你消耗的更快。”

可巨蟒根本不听,还是持续撞击,只不过力气愈渐小了。尚文博急的跳脚,他又提起那个方案“哥,真的,你吃了我吧。我就跟你说实话,我小说不说也活了几百年了。都没什么心愿,早就活够了,就是因为遇见你,才开始有点盼头的,也没别的,我就是想看你得道升仙,不过其实,在我这,你已然和神仙也没什么差别了。”

听了这个话,巨蟒停了下来,蛇头冲着一个方向静止不动,尚文博也向上看去,仿佛那是他看过很多遍,何健思考时候的侧脸。

 

 

【24】

“文博”

尚文博刚才因为冻饿昏了过去,听到何健叫他的时候,巨蟒已经重新变回了人形。

“哥”他喉咙干哑,几乎发不出声了,如何健料想那般的,他灵力不如自己,已经快要不行了。

“文博,我要你救我。”

尚文博激灵一下“哥我早就……”

“你听我说文博,刚我发现地上原本有一块砖已经松了,你带着我的玉跑出去。”

“那可不……”尚文博刚要强烈拒绝,何健又打断他

“你听我说,这法子我们两都能活命,他们的仇人是我不是你,现在我就算出去,雪鬼也会跟着,拖着横竖就是个死。你带着我的玉从那个地方挖个洞出去,到结界薄弱的地方,把玉碎(cei)了,唤我师父来救我。”

“那你在这里能待住么。”

“没事,这几十年做人做惯了,才想起来,我是条蛇啊,睡着了也无所谓的。”

何健笑着看向尚文博,虽然井下漆黑一片,只有一点点上面洞口的光亮进来,仿佛何健笑着的眼睛里有星灿。

 

“只有你能救我,你可得救我。”

 

 

 

 

文博走了有多长时间了,何健也不知道,他清晰地意识到,自己快要不行了。

他骗了文博,自己已经坚持不了多久了,但这个法子,或许文博还有救,只要能救他……自己冻饿而死,又怎么样呢?

他的两条腿已经没有知觉了,双手也逐渐麻痹了……意识早就不清晰了。

 

如果文博能……

 

 

 

 

【25】

何九华醒了,他昨天跟人喝酒到早上,迷迷糊糊的去了剧场,之后躺在剧场后台的沙发上睡着了,这会儿头疼的厉害,嗓子干的难受。他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,梦里他好像很冷,眯眼看去,得,空调开得够足的。想着要关空调,腿刚撂下,就好像踩到什么东西上面。看了一眼被自己踢到地上的外套,好像是他那个倒霉搭档的,捡起来放到一边,胡乱的呼噜呼噜自己的头发,左右周围看了看。

看来是还没到最后一个节目呢,要不然那人肯定得叫他起来。果然,他往侧目条看过去,看到了他那搭档尚九熙,正跟那看台上的节目呢。

诶?刚那梦里好像也有他……干什么来着?

 

还没等他想起来,那人像是知道自己在看他一般,猛地回头过来。

那边台正讲的精彩,尚九熙却彻底转过身朝自己走来。豁,又没人喊他,还真是先转脑袋再转身子。何九华看人转过来脑袋迷迷糊糊的想。

“醒了?收拾收拾吧,还有十多分钟就咱两了。”

尚九熙的声音嗡嗡的传进何九华的耳朵里,准确的来说只传进来一半,仿佛有什么东西隔着一半,何九华使劲儿摇了摇紧绷绷的脑袋,半天才消化掉尚九熙的话。呆呆傻傻的又愣了一会儿,半天才蹦出一个字。

“渴”

尚九熙只得叹一口气,无奈的去拿刚才老秦过来的时候买的咖啡和奶茶,这人白水肯定是不爱喝的,正寻思着挑一杯何九华爱喝的,却听沙发上那位爷发话了。

“那个,我要喝那个。”说着还抱着枕头,懒懒的伸出下巴往旁边桌子指了指。

 

旁边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尚九熙平时经常带着,却不怎么用的小茶壶,何九华还嫌过他装老派,今天不知道怎么突然就瞅他顺眼,特别想嘬两口,想着自己搭档应该也不会太嫌弃自己,就算嫌弃又怎么样,难受的又不是他。

 

本想闭眼睛再缓缓,可等了半晌,也不见人拿水过来,一睁眼却见尚九熙盯着茶壶不讲话。他刚要开口问,却见尚九熙转过去背对他,好像在往茶壶里填茶。

 

台上的人演的热火朝天,台下的人笑得前仰后合,侧目条的其他师兄弟也看的津津有味。那份喧嚣好像一点也传不进后台休息室里,只听得见尚九熙簌簌的布料摩擦声,有什么东西在何九华的疼的欲裂的脑袋里就要冒出来一样。

他突然特别向尚九熙问个究竟,但是却又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,正当他开口要叫人……却见尚九熙停手中的动作,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口气。

 

“真是一点默契都没有。”

 

那声音里好像还有一些何九华未见过的颤抖。

 

 

 

 

END

 

 

一月后

 

“接下来,请欣赏相声《金兰谱》表演者,尚九熙 何九华”

……

“话说回来,如果咱们两个人碰见了这种情况,你能不能把你的衣服和干粮全部给我,冻饿而死,你可以做得到么?”

“能!”

“罢了,交朋友就交我哥这样的。”

 

 

 

 

PS:埋了好些彩蛋,不光是《金兰谱》,作品还有《礼仪漫谈》《六口人》啥的,还有一些小视频。

作品里冻饿是西单,住在王府井,我换了一下,这个是故意的

另外如果您喜欢或者找到彩蛋,请多多评论,谢谢!

 

 

 

PPS:附赠我觉得像九华的蛇

 【可爱笔芯】

 【只能看侧脸】

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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